本文首发于「财经杂志」(ID:i-caijing),作者马瑜,刘阳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大国,如果抛开制造业转型这个话题谈数字经济,那就是空中楼阁”。11月28日,在“《财经》年会2018:预测与战略”会场上,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副院长陈煜波教授,围绕中国数字经济发展这一重要议题接受了「财经」V课专访。他认为,对传统行业而言,数字化转型是现阶段最大、最重要的战略机遇,如何把握住这种大势所趋的前瞻性机遇,将成为传统行业升级发展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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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中国数字经济规模达3.8万亿美元,位居世界第二,和美国11万亿美元的规模仍有差距,占GDP比重也低于美国、英国和日本,但增速已居世界之首。比较来看,“中国的数字化转型区别于欧美等国家,”在陈煜波看来,因为多方面客观因素的差异,中国的数字化转型之路需要利用好自身的优势,比如拥有的海量数据。
2016年4月,清华大学经管学院成立互联网发展与治理研究中心(CIDG),陈煜波担任中心主任。该中心定位于整合全球顶级专家资源,充分利用互联网大数据等前沿科技,与政产学研等多方合作,以促进中国的数字经济发展与产业创新。据该中心的研究,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的显著特点是数字化进程从需求端逐渐向供给端渗透,需求端的数字化转型主要依靠海量互联网用户红利,而供给端的数字化转型正逐渐由ICT基础产业向ICT融合产业渗透。
中国数字化转型的误区与优势
数字经济是以数字和信息作为核心生产要素,以ICT信息通信技术作为提升效率的主要手段,来促进经济结构转型的一种重要的经济形态。当前,中国经济正处于数字化转型的关键时期,多行业先后转型试水,但对数字化转型仍存在一些误区与难点。
“中国现在需要解决的首要问题是,很多传统行业对数字化转型缺乏基本判断”,陈煜波指出,实际上,传统行业在数字化转型中还没有完全实现自动化,而自动化也仅是第一步。
陈煜波说,数字化转型分三个阶段:自动化、数据化、智能化。不少企业实现的机器人作业跟智能制造其实不能等同,机器人作业只是趋于成本考量而取代人工,仍属于自动化阶段。
真正的智能制造,需要完成数字化转型的三个阶段,即从制造端、供应链到销售端实现数据化,基于这些数据进行大数据分析,洞察出消费者需求并提高产业链效率,最后实现整个产业链和商业模式的颠覆与重塑。“数字化的知识和信息成为基本的生产要素,没有数据,数字经济就无从谈起,”陈煜波认为,制造业服务化将成为大的发展方向。
他表示,中国的数字化转型的基本特征是没有完成工业化,直接进入互联网或数字化转型阶段。“这跟美国走的路不一样,中国的特有优势也很明显,比如拥有海量的数据,无论是传统的消费端,现在的产业端,还是将来的工业和制造端,中国都会一直存在这方面的优势”。
中国数字化人才面临结构性短缺
中国数字经济发展越来越进入供给端,创新人才非常重要,而中国的数字人才面临着很大的结构性短缺。根据领英中国智库的数据显示,在人工智能领域,美国的从业者数量在85万人以上,印度15万,英国14万,中国只有5万多人。
陈煜波提出,数字化人才,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ICT专业技能人才,而是应该涵盖ICT专业技能相对互补和协同的跨界人才,当前仍存在着人才缺口。清华经管学院互联网发展与治理研究中心最近推出的研究报告《中国经济的数字化转型:人才与就业》,基于领英3600万用户数据分析中国数字人才总体就业现状,发现数字人才总数大概72万左右,其中 87.47%的数字人才分布在传统研发领域,而深度分析、先进制造、数字营销等类型的人才加起来不到5%。
与此同时,数字经济与各行业的接轨融合仍有巨大的空间,这一方面需要弥补综合式跨界人才的短板,也需要在已有行业的继续尝试。以数字经济如何与教育融合为案例,陈煜波介绍称,在他为清华经管EMBA、MBA和硕士的课程设计中,就融合了前瞻的数字经济研究,提升学生们的大数据分析、创新能力,并帮助他们在行业内开展数字化转型的商业实践。
陈煜波表示,通过对数字化的前沿研究,可以避免企业转型中的短视问题,“也许我们的研究不能帮你短期内提高下一个月的KPI,但是一定能帮助你少犯错误、努力成为行业引领者“。
【对话精彩摘录】
中国数字经济现状
「财经」V课:中国目前已进入数字化转型的关键时期,那么在这一新的发展阶段,中国数字化转型有何独特优势?
陈煜波: 中国的数字化转型跟欧美发达国家的数字化转型有所差异,中国是在没有完成工业化的情况下进入了互联网或者数字化转型时期,这是中国数字化转型的一个最基本特点。美国与我们不一样,他们是在传统零售业经过工业化的高度整合以后,才进入了电商时代。因此他们的电商,如亚马逊,需要做的比传统零售巨头更好,消费者才会为之买单。而中国由于没有经历过完整的工业化,所以我们有着成千上万家分散的零售店甚至是夫妻店,进入数字化转型阶段电商出现了,一些数字化的平台,如阿里巴巴、京东这些大的、虚拟化的电商平台开始整合分散的零售业,而不是通过工业化的兼并、收购方式。
中国最重要的优势是什么呢?过去在消费端,我们有海量的互联网用户的数据,现在再往上游产业端、供给端延伸,海量的中小企业,带来的将是海量的作为企业级的用户数据。高度分散是劣势,同时也带来海量数据的优势。无论是从过去的消费端,现在的产业端,到将来的工业和制造端,中国一直会存在这种巨大的优势。
「财经」V课:中国在数字化转型阶段遇到的难题有哪些?
陈煜波:数字化转型有三个阶段:自动化、数据化、智能化。我们现在大量的企业尤其是制造业,在数字化转型时还没有实现第一个阶段,即自动化。很多企业开始使用机器人作业,但这并不代表就是智能制造,这是一个非常大的误解。机器人代替人工,只是一种成本驱动,这跟智能制造有本质差异。真正的智能制造,首先要实行流程数据化,基于这些数据做大数据分析,然后通过这些海量数据洞察出背后消费者的需求,以及提高整个产业链的效率,最后进行整个产业链和商业模式的重塑。这是数字化转型的几个阶段,中国现在首先面临的就是很多传统行业对数字化转型缺乏基本判断。具体怎么转型?转型的方向在哪?模式如何?这些在许多传统行业还是缺乏判断的。不过,随着数字化转型的深入,也会有越来越多的成功范例。
另一难题是数字化人才短缺。数字人才需具备数字化素养,而不能笼统的被定义为学计算机、通讯的人。清华经管EMBA、MBA、硕士等课程已率先结合数字经济时代的理念与经验,展开了教学先行和创新。比如我在清华经管EMBA班讲《大数据与全球互联时代的商业创新》课程,就是分析不同行业怎么通过大数据、互联网进行数字化转型。再者,我每年会给全校硕士生开一门公共课《大数据管理与创新》,教他们如何从管理和商业角度进行大数据分析与创新,培养他们的数字化素养。
中国数字人才培养
「财经」V课:清华大学关于数字经济的研究成果,如何融入应用于EMBA教育并有所创新?
陈煜波:世界上任何一所顶级大学、顶级商学院,它一定是做思想引领的事。我们的每一位老师应该是每一个领域里面最杰出的学者,学者首先是创造思想,然后把他的思想在课堂上传播。比如我给清华经管EMBA的同学上两天《大数据与全球互联时代的商业创新》课程,我讲的内容全是基于我过去十多年的研究,一定是最前沿的研究。这是一个教学相长的过程,一方面我们的研究成果第一时间传授到课堂,这样就能够帮助他们在业界提升竞争力;另一方面,作为学者,我们的同学本身就是很好的研究素材,是我们新的学术思想试验田。
清华大学经管学院互联网发展与治理研究中心成立于2016年,成立的初衷就是基于清华经管学院在互联网、大数据商业创新方面的成果和学术优势,搭建政产学研交流平台,不仅帮助我们的同学进行业界实践,也给我们的决策层一些政策性建议。在数字经济领域,中国和美国某种程度上在全世界是同属于两个领先的经济体,但是这两个经济体既有异曲同工之处,又存在很大差异。中国已经到了一个总结数字化转型规律的阶段,我们希望提出一些前瞻性的思想,有助于下一阶段的数字化转型。
「财经」V课:数字经济除了与教育领域的结合,在其他领域还有哪些应用与合作?
陈煜波:我们所有的研究一定是基于实践来对经济转型、商业创新进行研究,所有的研究数据来源于企业。比如说我们跟京东合作,通过电商转型可以看出中国在数字化转型时期有无规律可循,同时也和中国一些领先的银行合作,以及最近和百度、领英合作。我们在某种程度上帮他们解决眼前诉求的时候,更重要的是要做一些最基础性而又前瞻性的研究。当然通过这些数据还能够更好地做一些政策性研究,很多政策其实非常需要了解监管对象的信息,作为中立、独立、严谨的学术研究中心,我们具备这样的能力,这样我们就搭建起了业界、政界、学界的沟通桥梁。
传统行业新机遇
「财经」V课:传统行业如何把握数字经济的机遇?
陈煜波: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大国,所以我们谈数字经济不去谈下一波制造业的转型,实体经济的转型,那就是空中楼阁。对制造业来说,数字化转型应该是最大的、最重要的战略机遇。制造业转型的方向在哪?实际上工业互联网或者数字化转型非常重要的作用就是帮助传统制造业企业向服务业转型。要注意转型不是转行,制造业应基于过去这么多年在这个行业里对客户行为的了解,去经营用户而不是产品。
以机床生产为例,机床制造商将来可能不仅仅是卖机床,还可以给客户提供服务,比如通过技术及大量数据帮助客户更好地进行生产。一方面,机床制造商最了解机床的性能,知道如何发挥机床的最优效能,指导客户使用这些机床生产出既省原材料又设计最佳的产品;另一方面,机床制造商基于客户使用机床行为的数据分析,能够及时预测、判断出机床的运行状态,提供相应的运营维护及维修。这些服务就是制造业的服务化。